比特币不是真正的货币

文/央行[微博]调查统计司司长盛松成翟春

非主权信用难以超越国家信用，以私人发钞银行信用为基础的私人货币也难以替代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基础国家货币。在信用货币时代，货币的价值是以货币发行者的信用为基础的。国家主权信用普遍高于国内任何机构的信用，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也遵循企业评级通常低于东道国主权信用评级的原则。

货币去国有化的想法和比特币的乌托邦

今年年初，我的论文《虚拟货币不是本质上的货币——以比特币为例》（《中国财经》2014年第1期）从货币的本质属性出发，揭示其中的不同比特币和钱之间的区别，并指出比特币本质上不是钱。本文从现代货币发行的基础、货币政策与现代国家的关系等角度进一步论证了比特币很难成为真正的货币。事实上，比特币所体现的货币非国有化概念早在1970年代就由英国著名经济学家哈耶克提出，但实践证明，这一概念只是一种经济乌托邦。

一、国家信用是现代货币发行的基础

从货币发展演变史可以看出，国家信用是国家垄断货币发行的基础。在金属钱币流通期间，政府使用金、银、铜等金属铸币，并利用政府的信用保证这些钱币重量准确、颜色饱满，避免了不同机构、不同标准发行的钱币不方便。

在金属钱币流通的后期，钱币成色下降，甚至出现纸币，金本位崩溃后，纸币的价值逐渐与黄金分离，直到现在的信用货币时代。信用货币的价值不取决于任何商品的价值，而主要取决于货币发行者的信用。标准货币以国家信用为支撑，具有法律补偿性和强制性，是标准货币发挥货币功能的价值基础。

历史上，一些政府滥用货币发行权，特别是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些央行直接为财政赤字融资，造成长期恶性通货膨胀，对国家信用造成极大损害，理论界掀起了一股讨论中央银行的独立性。 1970年代，经历经济“滞胀”的西方国家再次提出央行独立问题。

此后，西方国家以立法的形式赋予央行制定和实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以确保央行履行物价稳定职责。尽管央行独立性与通胀的关系在理论界仍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央行独立性的增强，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的通胀水平在1980年代后有所改善。控制，这些国家基本杜绝了恶性通货膨胀。中央银行独立性的普遍提高加强了现代货币的信用基础。国家信用仍然是现代货币发行的基础。

二、货币政策是国家调控经济的主要手段之一，是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

货币政策是央行通过调控货币供给、银行信贷和市场利率等一系列调控措施，间接影响总需求，使总需求和总供给趋于平衡。货币供应量的变化对经济有广泛的影响，并且与物价、收入、就业和经济增长等宏观经济指标密切相关。

正如凯恩斯所说，“货币经济的特点是，在这个经济体系中，人们对未来的看法的变化不仅会影响就业的方向，还会影响就业的数量。”（凯恩斯，“The 《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表明，现代货币是一国调节经济的重要手段。

与同样是总量调节方式的财政政策相比，货币政策的微调作用更加明显。税收、国债、预算收支等财政政策措施，在一定时期内确定后较为僵化，不易改变，而货币政策相对灵活。经济金融运行经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货币当局的基本职责之一就是在正确的时间做出适当的货币政策决策，以应对形势的变化。

当代央行都充分利用货币政策来调节经济运行。西方主要国家近几十年的宏观调控实践证实了“货币政策至关重要”，人们对货币政策重要性的认识不断加深。二战后，西方国家纷纷采纳凯恩斯主义的政策主张，用财政政策刺激有效需求。在战后大量闲置产能的情况下，这一政策应用帮助西方国家走出了萧条，保持了20多年的经济繁荣。

1970年代以后，由于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垄断和西方国家经济体制内部矛盾的积累，各国普遍出现高通通胀和经济增长相对停滞的并发症。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政府纷纷采纳货币学派的政策主张，开始重视货币政策，将货币政策作为宏观调控的主要工具。货币政策在维护物价稳定、促进经济增长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为应对最近的国际金融危机，美国实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成效显着。这是体现货币政策有效性的经典案例，也是运用货币政策调节经济、化解危机的最新实践。

可以说，货币政策是国家调控经济的最重要手段之一。货币政策与税收、警察、法院等国家机器一样，是现代国家运行的基础，是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国家这个社会组织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货币体系就会一直存在。

三、比特币不是真正的货币

(一)现代货币发行以国家信用为基础，而比特币缺乏国家信用支持，作为标准货币难以发挥商品交换媒介的功能。

首先，比特币本身没有价值，没有国家信用支持，也没有货币价值基础，因此不能作为商品交换媒介。相反，它充当商品交易所。媒介是货币的本质属性和最基本的功能。

其次，由于缺乏法律补偿和强制，比特币的流通范围有限且不稳定，难以真正发挥流通和支付手段的作用。

三是比特币具有高度可替代性，难以作为一般等价物。任何拥有自己的挖矿算法、遵循 P2P 协议、受到限制、没有中央控制的数字“货币”都可能取代比特币。比特币既没有独特的自然属性，也没有法律赋予的排他性和唯一性，比特币很容易被替代，很难充当一般等价物，成为商品交换的媒介。

( 二)数量规模设定了上限，难以适应现代经济发展的需要。

比特币的生产过程完全基于技术而非经济原理。它在技术上是固定的，也就是在2140年达到2100万的上限。有限的数量是很多人认为比特币优于其他虚拟货币，甚至可以与黄金媲美的重要原因。但正是因为数量有限，比特币才难以成为一种与现代经济发展需要相适应的交换媒介。

如果比特币成为标准货币，有限的货币数量与不断扩大的社会生产和商品流通之间的矛盾将会扩大，从而导致通货紧缩，抑制经济发展。有限的数量也限制了比特币作为流通和支付手段的功能，使其更容易成为投机对象而不是交换媒介。

(三)缺乏中央调节机制，与现代信用货币体系不兼容。

所谓“去中心化”，没有集中的发行和监管机构，是比特币的另一个特点，也被认为是比特币相对于其他虚拟货币的优势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以货币当局为核心的中央调节机制是现代信用货币体系正常运行的基本保障。比特币没有中心化的发行人，所以很容易被过度炒作，造成价格大幅波动，而且货币当局不可能通过改变比特币的供应量来调整宏观经济，所以比特币无法满足基本现代信用货币体系的要求。

四、哈耶克的货币非国有化想法不可行

比特币的去中心化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货币去国家化的思想。货币非国有化的思想最早是由英国经济学家哈耶克在 1970 年代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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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50年代到1970年代，发达国家的金本位制和固定汇率制度相继被废除，央行在货币发行方面获得了更多主动权。然而，由于中央银行不独立，货币发行容易受到政府干预。在一些国家，中央银行直接为财政赤字提供资金。西方国家普遍爆发了严重的通货膨胀。为了控制通货膨胀，理论界进行了广泛的讨论，提出了多种观点：一是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货币主义经济学家强调对货币数量的控制。

受此观点影响，各国实施了一系列改革，包括加强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引入货币政策规则、建立通胀目标等。其次，哈耶克提出了货币非国有化的思想。核心论点是，只有废除政府对货币创造的垄断，才能稳定物价水平。哈耶克的主要政策建议是允许几家私人发钞银行发行不同的货币并进行竞争。

每家发钞银行都对自己的货币供应进行监管，目的是稳定选定一揽子商品的价格。一篮子商品的价格与货币价值成反比，货币之间的汇率随时随货币价值变化。哈耶克认为，在允许公众自由选择的条件下，公众会选择持有或使用币值稳定的货币，而放弃币值不稳定的货币。因此，发钞业务的竞争促使各发钞银行不断调整货币供应量，以稳定币值，从而达到稳定的价格水平。

但是，哈耶克设想的非国家货币体系存在诸多缺陷，无法操作，他的货币非国有化想法很难成为现实。哈耶克自己也承认，“这个方案也留下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我没有现成的答案。” （哈耶克，《货币的非国有化》）

( 一)私人货币缺乏坚实的信用基础。

一是非主权信用难以超越国家信用，以私人发钞银行信用为基础的私人货币难以取代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国家货币 信用货币时代，货币的价值是基于货币发行者的信用。国家主权信用普遍高于国内任何机构的信用，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也遵循企业评级通常低于东道国主权信用评级的原则。

从历史上看，金融机构破产的概率远远大于一个国家的中央政府。巴林银行在1990年代破产，2008年以来的国际金融危机期间，AIG、贝尔斯登、雷曼兄弟等大型金融机构的破产倒闭表明大型金融机构并非“大到不能倒”。因此，以民营发钞银行信用为基础的民营货币难以替代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法定补偿和强制的。二是由于信息不对称，民营发钞银行的信用缺乏有效约束。哈耶克认为，人们会理性地考虑来自几家相互竞争的私人发钞银行的货币。市场的优胜劣汰机制将自动限制发钞银行的货币发行业务。然而，信息经济学的发展早已打破了自由市场处于完全信息条件下的假设。

信息不对称在市场经济活动中普遍存在，在现代金融领域更为普遍和突出。面对海量复杂的金融信息，公众很难找到更好的发钞银行，优胜劣汰的市场机制也难以发挥作用。银行的信用也缺乏有效约束。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为了扩大自己的市场，受利润驱使的发钞银行可能会自觉投放更多的货币而难以被公众注意到。

因为在没有有效约束的情况下，私人货币的信用基础是不稳定的，所以私人货币体系不仅不能消除通货膨胀的隐患，而且私人货币不具有法律赔偿性，公众的权利并且无法保证持有货币的利益。

(二)在同一个经济体系中，不可能有多种价值标准和兑换比例不同的货币同时流通的货币体系。

首先，货币价值标准不统一。哈耶克建议以一篮子商品的价格作为货币价值标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愿意或者更喜欢选择不同的一篮子商品，同一种商品对不同人群的重要性也不同，所以不同的人群会以不同的标准来衡量同一种商品的价值。货币，所以人们的货币选择会有所不同。不统一的货币价值标准和由此产生的不统一的货币兑换比例会导致价格体系的混乱和经济体系的混乱。

第二比特币和汇率关系，多种货币同时流通，兑换比例随货币价值的变化而变化。变化将导致定价的不确定性、不便和经济活动的损失。在正常的、广泛的经济活动中，想象不同的货币同时流通，汇率随时变化是不现实的。充当商品交换的媒介是货币的本质属性和最基本的功能。方便、快捷、低成本是货币作为商品交换媒介的基本要求，尤其是在信用货币条件下。当多种货币同时流通，汇率随时可能出现波动时，价值尺度的不一致会造成定价体系的混乱，给经济交易、会计核算、和经济计算。不确定。这不仅会增加经济活动的成本，而且还可能导致经常性的汇兑损失，从而破坏和破坏经济体系的稳定。

(三)私人货币的调节机制存在缺陷，难以维持价格稳定。

首先，由于非发钞银行信用创造的存在，发钞银行很难控制整个货币供应量。显然，并非所有银行都可以发行自己的货币。在哈耶克的设想中，除了发钞银行之外，还有大量不能发行自己货币的银行。这些非发钞银行只能接受以发钞银行的货币表示的货币存款和贷记。非发钞银行的经营活动也创造信用，但不受维持币值稳定的约束。发钞行也难以控制非发钞行的经营活动，因此只能以发钞行为基础。整个货币供应量无法得到有效控制。

二是发钞银行难以应对大规模赎回和货币需求剧增的情况。哈耶克设想发钞银行可以扩大或收缩其资产端业务以实现这一目标。货币供给调整。正常情况下，发钞行的业务调整或许能满足货币供给调整的需要，但一旦出现大规模赎回，货币需求剧增，发钞行就会举步维艰。来处理。例如，当通货膨胀发生时，为了通过发行纸币来维持货币价值的稳定，它必须迅速撤回大量投资以回购自己的货币，或者缩减其借贷活动。

短期内，信贷规模，特别是中长期信贷规模难以快速收缩，发钞银行只能主要依靠资产变现来减少货币供应量。如果多家发钞银行这样做，大量资产难以快速变现，金融市场也会剧烈波动。相反比特币和汇率关系，当出现通缩时，公众对货币的需求可能会急剧增加。增发货币需要发钞银行快速进行大额投资或扩大放贷规模，这可能超出银行的业务调整能力，短期内难以实现增发货币的目标。

第三，仅通过调整货币供应量是不可能实现物价稳定的。在哈耶克的设想中，一篮子商品价格的稳定是货币供给调控的目标，货币供给需要一篮子商品价格的任何变化。即时响应。事实上，货币供应量对不同商品价格的调节作用是不一样的，如果商品篮子中包含价格受货币供应量影响较小的商品，或者一篮子商品价格的波动是由偶然性引起的仅靠民间发钞银行调整货币供应量，是无法实现物价稳定的。

综上所述，货币非国家化的概念及其货币体系的设计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存在诸多缺陷。没有可操作性。在沉寂了40多年之后，这个概念又因为比特币的出现而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这在某种意义上反映了人们在信用货币条件下对通货膨胀的担忧，以及对国际货币的担忧。对“锚”的渴望。

虽然货币非国有化的概念在实际经济运行中是不可行的，但它警示人们，国家宏观调控必须符合经济规律和市场经济的要求。央行要加强流动性管理，合理调节货币供应量，保持物价基本稳定；应该改革和完善国际货币体系，加强国际货币体系的稳定性，消除全球金融危机的根源。

（作者介绍：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司长）